小魚干與不吉利之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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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 | 「沒有愧不愧對世界,只有愧不愧對我心」——《丹麥女孩》

 

 

  • 內含劇情暴雷,敬請注意。

 

Ready? Go!

 

 

湯姆 · 霍伯執導過很多不錯的電影,我自己看過的有《王者之聲》跟《悲慘世界》。比起這兩部,我覺得《丹麥女孩》的節奏沒有拿捏得那麼好,整部片速度過快,節奏是缺點,不過美術、攝影、演員則是無可挑剔。

 

在我認真看預告片之前一直認為有兩位主要的女性角色,艾迪 · 瑞德曼的柔美絲毫不輸女性,或該說,他就是女人,確實地住在男人的軀殼裡。關於他接演這個角色衍生過的爭議,我覺得在看完之後完全不存在。光看題材、演員、預告片的美術陳設,我就認為這部片無論如何都值得一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開場鏡頭取了埃納(男主角)家鄉的風景,看到最後會發現呼應了格蕾達(女主角)在他死後看見的風景,拍攝非常地細膩,光線也很吸引人,既溫柔又悲傷,就像他們兩個人的內心。鏡頭的取景是這部片相當優秀的部分,但可惜就可惜在鏡頭切換的速度太快,可能是為了在120分鐘裡塞進這些劇情而做的取捨吧。
 
像是格蕾達因為烏拉(女主角的模特兒)有事缺席,請埃納穿上絲襪代替烏拉的那場,切換得就很快,太刻意地去強調埃納對女裝的喜愛,另外一個例子還有埃納去舞蹈教室找烏拉那場;暗喻是電影裡不可缺少的東西,但過多零碎的鏡頭只會讓觀眾感到疲乏。
 
 
 
接下來講我認為比較不合理的鏡頭。
 
第一個是格蕾達發現埃納穿著她的襯衣的時候,感覺太過坦然地接受了丈夫這麼做的事實,缺少了從略有所知、無法理解、難以接受,最終慢慢轉折成「願意付出自己去支持」的過程,處理得稍微粗糙一點。

第二個,是亨里克想和莉莉上床那一段。

因為事先看過了一些劇情大綱,所以知道亨里克其實是同性戀,他真正喜歡的並非莉莉而是埃納;但對於完全不了解的觀眾來講,亨里克把「作莉莉打扮的埃納」叫成埃納,讓「以為亨里克是喜歡莉莉」的埃納生氣地離去,這件事情是需要多一點時間才能消化、理解的。

 

 

 

這部片有優秀的攝影,要是能採用多一點長鏡頭,給演員空間發揮,會成為一部更好的電影。當然,《丹麥女孩》中也有幾場我個人很喜歡的戲。例如他們到巴黎後,格蕾達淋著雨跑回家,想尋求埃納的擁抱,卻只能面對著莉莉的那一場。

很多人覺得這場的埃納太過自私,但我覺得艾迪 · 瑞德曼這場的眼神非常棒,像是受傷、又像是自責,那一刻他(她)的內心裡,埃納和莉莉互相爭奪主導權,然後莉莉獲勝。並不是埃納更愛自己,而是他(她)知道,莉莉才是這副身體真正的主人。

 

我們都必須成為自己,因為即使我們不這麼做,時間也會洗刷掉偽裝,逼迫我們成為自己。

格蕾達思念的,是畫著沼澤的埃納,但現在的埃納已經不能再停在那裡了。這一場的轉折,透露出很多很多人性的晦暗與光輝,兩位演員的演技完全抹去了鏡頭的存在。

 

 
 
其他幾場包括:

一、格蕾達勸埃納去看最後一次醫生,黯淡的畫面象徵未來對他們來說是一片渾沌,雨打在玻璃上,就像打在莉莉和格蕾達心裡。鏡頭語言讓觀眾明白事情的發展只會更壞,可是,他們依然在其中努力尋求希望。

二、埃納即將搭乘火車去動手術,漢斯(埃納的童年好友,同時是追求格蕾達的仲介商)跟格蕾達為他送別,兩人都獻上了最真摯的祝福。不但圓滿了埃納童年對漢斯的那份感情,同時也讓我們看見格蕾達對埃納有多麼深厚的愛情。

三、回到哥本哈根後在他們的家中,莉莉堅持要去動第二次手術,關上門留下格蕾達。這一場的節奏是我認為真正適合這部片的速度,鏡頭停留在格蕾達的臉很久很久,我們可以細細地看著格蕾達每一寸的表情變化。那是無奈、是擔憂,是心疼、不捨與糾結。她已經不是埃納了,我何必呢?或許她正這麼問自己。但最後最後,她知道在她心底,她還是愛這個人。無關性別,有關靈魂。

除了最值得提起的這三場,還有,無需質疑的:結局。
當代表莉莉的絲巾飛上天空,我想,對格蕾達來說,才算是在真正地告別吧。這邊我哭得唏哩嘩啦的,那無比美麗的莉莉終於能自由地享受空氣的甜美,或許離格蕾達而去,卻永遠留在畫裡、心裡、每一秒鐘每個呼吸裡。

我個人喜歡的這幾場戲大多是偏慢的,有比較多的時間讓我們有所融入,演員的優異表現超越了攝影機的限制,這是我中意的拍這部電影的方式。



剛才談了不少鏡頭、分鏡方面的看法,現在稍微回到一部電影的基本面-「劇情」。

相對於導演想表達的事情,劇情其實是略嫌鬆散的,就像之前提過的太過著重於埃納對女裝的喜愛,反而失去了描述埃納和格蕾達心境變化的空間。

身體上的苦痛取代了心靈解放的自由,讓整部電影在後半段顯得太商業化、太淺、太表面,觀眾很難真正融入情感。在這一點上,如果編劇能再做修改,搭配兩位演員的演技,一定會更令人感動。那才是對他們而言「真實的事情」。

最後,用我個人對埃納不斷繪出沼澤的解讀做結尾。我覺得這是很有趣的伏筆,格蕾達問過埃納好幾次為什麼總是畫沼澤,在最前頭的劇情中也曾經出現格蕾達說「我不懂你怎麼能總是畫一樣的東西」的橋段,埃納當時的回答是「它存在我的心中」。

從這段看來,埃納顯然非常在意童年時和漢斯一起放的風箏掉進了沼澤裡,連帶著清晰地記起了沼澤的樣貌。
那風箏或許就是莉莉,我想。而埃納這個男人便代表沼澤。
所以,他才能不斷地畫出不同的沼澤。他在繪畫的同時試圖在畫中尋找風箏(莉莉),回憶漢斯給他的那個吻。他不需要擁有確切的記憶也能繪畫,因為他在畫的,只不過是他自己而已。

這同時解釋了為何莉莉並不畫畫——風箏是不會知道沼澤的模樣的,她畫不出來。埃納畫畫是為了不遺忘曾在天空飛翔的風箏被遺落在哪裡,脫去了蛹殼的莉莉並不需要這件事來幫助她記住自己。這是一個極度自我意識的解讀,但我很喜歡。



儘管《丹麥女孩》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缺點,他仍然透過莉莉、格蕾達、埃納三個人的生活,教會了我們愛情存在的不同方式。

套一句張愛玲的話:「感情有時候只是一個人的事情。愛,或者不愛,只能自行了斷。

我們不必遵循世俗體制中愛人與被愛的規則,因為我們所過的每一分每一秒,都是屬於我們自己的人生,只有愧不愧對自己的心,沒有愧不愧對世界。我想過幾天我還是會想再看一遍這部電影,從鏡頭的每一個縫隙裡去感受這段愛情的綺麗。